圖、文 本刊記者 梁辰?? 編輯 方迎忠 鄭潔 rwzkphotos@vip.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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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上，白衣白發(fā)的孿生三姐妹，一個閉眼唱歌、一個專注撫琴、一個低頭打鼓，三個人都緊張得不敢抬頭看臺下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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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2019年8月《摩登天空9》合輯的首發(fā)式現(xiàn)場，福祿壽樂隊第一次正式登臺，演唱了原創(chuàng)作品《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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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沈黎暉就在臺下，他感覺這支樂隊的氣場不夠，缺乏live house演出的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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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夏天，姐妹仨留回了黑發(fā)，她們在“樂隊的夏天2”（以下簡稱“樂夏2”）的舞臺上以一首懷念外婆的歌《玉珍》唱哭了很多人。樂迷形容它“直擊靈魂最柔軟的地方，讓人毫無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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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竅了，”沈黎暉這樣評價這支年輕樂隊的現(xiàn)場表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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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e、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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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妹豆豆（主唱/鍵盤）、捏捏（豎琴/吉他）和咪咪（電子/打擊樂）畢業(yè)于中央音樂學(xué)院，她們的名字分別代表了“Do、Re、Mi”三個音符，那是兒時外公呼喚她們練鋼琴時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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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仨從小生長在北京一個文藝氣息濃郁的家庭——外婆喜歡戲曲，外公愛寫詩，總會在外孫女們的照片背面搭配一首自己創(chuàng)作的詩歌。爸爸媽媽也都熱愛文藝，希望三個女兒將來以一個藝術(shù)的心態(tài)去面對成年后可能的庸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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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下，三位將滿29歲的姑娘身形瘦弱，講話輕柔，必須湊近了才能聽清。這跟她們作品的“宏大”形成鮮明對比，聯(lián)合制作人兼混音師謝又耘認(rèn)為福祿壽是典型的“歌比人大”——“看起來是三個女孩，但歌曲傳達的意境和力量卻很驚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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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暉跟姐妹仨面對面交流的時候，能感到她們“都挺收著的”，簡單說來就是“不會說話”，但聊到音樂的時候又可以滔滔不絕?！斑@樣的artist你就聽她們的音樂就好了，用音樂去了解她們，而不是通過說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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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暉在1997年創(chuàng)辦的“摩登天空”發(fā)展至今，囊括了國內(nèi)眾多頂尖樂隊和獨立音樂人，并形成了一個相對完善的演出系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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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6月份開始錄制“樂夏2”以來，福祿壽的日程被采訪、拍照、排練、彩排和錄制填滿。她們穿著名牌服飾、化著精致妝容出現(xiàn)在鏡頭前，心里卻覺得這些跟自己無關(guān)。如果可以選擇，她們更愿意穿上自己的白T恤和牛仔褲在老舊的居民樓前拍一組黑白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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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仨平時是深宅，生活軌跡就是家和錄音棚兩點一線，也不愛逛街，衣柜里最多的單品就是T恤，相當(dāng)一部分是經(jīng)紀(jì)人在網(wǎng)上為她們挑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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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仍然保持著夜里錄歌、凌晨睡覺的習(xí)慣，之前可以一覺睡到下午，但現(xiàn)在白天不時有采訪和拍照的邀約,睡眠時間被大大壓縮。主唱豆豆史無前例地失眠了，“可能跟心理壓力有關(guā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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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唯一的正餐在傍晚時分，原本是媽媽把做好的飯菜送到錄音棚，但由于現(xiàn)在日程不固定，這頓正餐已被外賣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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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程越來越滿，三姐妹還沒有“紅了”的感覺，對物質(zhì)也沒有迫切的欲望，只想著等稍微有點錢要升級一下設(shè)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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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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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樂夏2”以來，圍繞福祿壽曲風(fēng)的爭議不斷。無論是改編的《少年》還是與李云迪一同演繹實驗電子風(fēng)的《沒咯》。欣賞的人說它是一種顛覆，另一些則認(rèn)為她們編曲過于繁復(fù)，有炫技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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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曲太滿的問題，福祿壽早就意識到了。每次混音師和做母帶的老師點開她們的文件時“頭都大了”，豆豆說，“這可能跟我們學(xué)作曲時的管弦樂思維有關(guān)——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整支曲子不是靠一樣樂器，而是靠一個主題來撐，但這也是我們喜歡的一種風(fēng)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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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了幾期現(xiàn)場，她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為什么人家一個非常簡潔的旋律，可以做出那么完整的作品，讓人聽著很舒服?！耙皇缀玫淖髌芬扔幸粋€骨架撐住，才會有統(tǒng)一的美感，我們的音樂目前只做到了復(fù)雜，但還沒有形成那種統(tǒng)一的美感，這是今后要探索的方向，”姐妹仨開始思考能不能在音樂中減東西。但面對創(chuàng)作理念的非議，她們態(tài)度堅定，“至今還沒有人能真正說服我們的創(chuàng)作，我們的創(chuàng)作理念是不會改變的，技術(shù)上則會一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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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時期，姐妹仨曾以本名“冰雪飛”組團，參加了央視星光大道等幾檔選秀節(jié)目。那時三人的造型、唱腔和臺風(fēng)都是清純甜美的偶像風(fēng)格，跟現(xiàn)在的福祿壽大相徑庭，由此有人推測——現(xiàn)在的福祿壽是商業(yè)包裝的結(jié)果，甚至質(zhì)疑她們在“樂夏”舞臺上羞澀寡言的表現(xiàn)都是裝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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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正好搞反了，實際上之前的‘冰雪飛’才是訓(xùn)練出來的。那會兒有老師指導(dǎo)我們怎么唱，導(dǎo)演教我們接受采訪時怎么說，而且那時唱的都是別人的歌，我們就是抱著完成任務(wù)的心態(tài)在臺上表演，”捏捏說當(dāng)時三個人心里都是非常抵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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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她們回憶，“冰雪飛”總共上過四次電視選秀節(jié)目，都是學(xué)校老師或朋友推薦的。姐妹仨都不喜歡“冰雪飛”那段歷史，因為無論在音樂上還是人格上都迷失自我，后來她們決定完全放棄這些東西，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才有了現(xiàn)在的福祿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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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認(rèn)為只有那種大到詞、曲、唱，小到上臺前接效果器、站位都由自己來決定的演出才稱得上是作為一支樂隊的演出。這樣算來，福祿壽演出了不到20場。因此，在“樂夏2”的舞臺上，她們是不自信的，“除了演出經(jīng)驗少，其實我們的性格就是這樣，一旦不在音樂里，整個人就處于一種社交恐懼的狀態(tà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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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可以打破這種恐懼。有一次排隊上廁所，白皮書樂隊的鼓手蟲子對排在前面的捏捏說，“我昨天把你們所有歌都聽了一遍，覺得特別好”。在比賽中，白皮書唱了一首舒緩又帶點傷感的歌《清河》，分?jǐn)?shù)不太理想，但那是福祿壽參加節(jié)目以來最喜歡的一首作品。主唱劉家輝講述創(chuàng)作的過程——每天騎著自行車路過一條河，清晨和傍晚看到河面上的波光粼粼一直罩過來，一下子就特別有感觸。姐妹仨平時也關(guān)注這些風(fēng)景，“就有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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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用這首歌把你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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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祿壽的第一首原創(chuàng)作品《我用什么把你留住》（以下簡稱《留住》）發(fā)表于2018年9月，當(dāng)時三個人已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三年，處于各奔東西的狀態(tài)——豆豆在音樂學(xué)校教樂理課；捏捏研究生畢業(yè)后考入交響樂團，頻繁出差；咪咪加入了音樂劇制作團隊，參與編曲和配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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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學(xué)校的日子，她們有了大段的時間去聽、去看、去研究一些之前接觸不到的東西：她們猛聽電影配樂和電子樂，漢斯·季默、坂本龍一和DJ大菠蘿（Don Diablo）的作品，也聽以北歐小眾樂隊為代表的獨立流行音樂，這些跟她們之前接觸的學(xué)院派那種“過于理性”的音樂非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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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她們看以導(dǎo)演今敏和宮崎駿為代表的日本動畫作品，被其中描繪的輪回、時空穿越這樣的奇幻概念吸引，也震驚于它們展現(xiàn)的殘酷現(xiàn)實和人性。“我們本著看動畫片的心態(tài)去看，結(jié)果被嚇到了，但也吸收了那種灰色調(diào)子，慢慢變成我們創(chuàng)作的基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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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開的時間越長，三個人越不快樂，總想往一起湊，但常常因為各自的工作，好幾個星期都見不著面。這種難受漸漸發(fā)展為心理上的壓抑和苦悶，“然后就想寫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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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從第一個音符到制作完成用了六個月，當(dāng)時三個人把能湊在一起的時間都花在這首歌上。寫詞的時候正是北京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姐妹仨把對生活的迷惑和思索寄托在傷春的歌詞里：想不想看花海盛開，想不想看燕子歸來，如果都回不來，那么我該為了誰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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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在家里排練，租用別人的錄音棚，通過老師的關(guān)系“蹭”弦樂團的演奏，制作完成后第一次用“福祿壽”的名字在音樂平臺上發(fā)表。歌曲簡介寫道：請不要在絕望邊緣走得太遠(yuǎn)，我想用這首歌把你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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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本沒有對這首陰暗消極的歌抱有期待，但發(fā)布后卻發(fā)現(xiàn)評論數(shù)在慢慢增加，至今已超過21000條，其中不乏訴說心聲的長篇留言。她們的同學(xué)和朋友們聽后，都感覺很神奇，“總想一直反復(f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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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暉第一次聽福祿壽的歌就是《留住》，他記得剛開始聽的時候，感覺挺一般的，有點像流行樂。后來卻總想時不時聽一耳朵，越聽越能感受到和聲和音樂的細(xì)膩，特別是歌詞背后那種具有東方色彩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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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摩登天空9》合輯已經(jīng)基本完成選歌，沈黎暉決定把《留住》加進去，在這個海量音樂的時代向大眾推薦福祿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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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自的工作之余能湊在一起專注做音樂，姐妹仨感到滿足和快樂。從內(nèi)心的追求上來講，她們找到了自己真實想表達的東西——悅耳的旋律和樸實的情感，寫自己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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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首原創(chuàng)歌曲《馬》發(fā)布后，摩登天空旗下的北河三音樂聯(lián)系上她們，福祿壽由此走上了職業(yè)音樂人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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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發(fā)布《留住》一年之后，姐妹仨終于在音樂的道路上堅定了自己的追求，也對曾經(jīng)疑惑于心的終極問題有了答案，于是有了《留住》remix版：你一定要看到花開，你一定等燕子歸來，想著它們都會回來，你誓死為了這些而存在。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出這段歌詞，眼圈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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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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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夏2”為福祿壽贏得了關(guān)注，同時也帶來非議。沈黎暉認(rèn)為綜藝的流量就是瞬間流量，最多三個月，之后就打回原形。“對音樂人來說，核心還是你的作品，最本分的事是出專輯、開演唱會、做巡演，他的商業(yè)價值主要通過作品價值以及演出變現(xiàn)的售票能力、票價、場次以及體量來決定，所以音樂人毫無疑問要回歸到‘音樂’這個正途和正軌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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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立兩年發(fā)布8支單曲，福祿壽第一張專輯的制作已進入尾聲。在沈黎暉看來，她們的第一個臺階已經(jīng)足夠幸運——經(jīng)歷了《摩登天空9》合輯的選擇，經(jīng)歷了很多大型音樂節(jié)的現(xiàn)場演出，經(jīng)歷了“樂夏2”，第一張專輯其實已經(jīng)是一個非常高的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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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夏2”的比賽中，電音風(fēng)格的《沒咯》得分不高，卻展現(xiàn)了福祿壽想要的音樂多樣性。三個年輕人思考過做音樂的目標(biāo)——并非實現(xiàn)統(tǒng)一的音樂風(fēng)格，而是呈現(xiàn)出一個完整的世界觀?！拔覀兊母梵w現(xiàn)了我們想創(chuàng)造的世界，現(xiàn)在可能只有一朵云，但它慢慢會飽滿起來，天空和建筑，一草一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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