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個農村家庭,上面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父母原本的期望是再添一個小兒子,我的到來也許讓他們有些失望。
潛意識里我自己也想成為他們期待中的小兒子,從小我就留短得不能再短的“飛機頭”,喜歡攀高爬低,我覺得男孩會的我都會,男孩不能的事我也能。長大后,我也不想像村里其他女孩那樣在家人的安排下嫁人生子,我渴望像男孩子一樣走天涯看天下,干一番自己的事業(yè)——在我們那個“重男輕女”的小村里,我這種想法是離經(jīng)叛道的。幫助我實現(xiàn)人生愿望的人,是我的母親。
母親連小學都沒畢業(yè),一生以小村為圓心,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離家十幾里地的縣城。然而就是這樣的母親,卻是幫我尋找詩和遠方的人。
母親是家中長女,上面有兩個哥哥,下面有三個弟妹,并不富裕的家庭供不起所有孩子讀書,母親早早就被迫輟學幫姥姥照顧家庭。
或許為了彌補自己失學的遺憾,母親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孩子身上。在姊妹兄弟中我讀書最好,每年過年都能捧一張獎狀回家。雖然我是一個女孩,母親卻不曾輕視我,她鼓勵我努力學習走出去。
到我上大學的時候,父親下崗,我連學費都湊不齊,幾乎面臨失學。就算不是經(jīng)濟問題,父親也不大同意我繼續(xù)讀書。周圍人都認為女孩子讀書多沒用,正經(jīng)應該早點上班為家里分擔壓力。是母親東借西湊,不顧別人嘲諷,供我上了大學。
大學畢業(yè),終于可以回報父母了。我卻不滿足于眼下的生活,工作兩年后孤注一擲辭職考研。母親知道后什么也沒說,只是為我擔心,她不懂我為什么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做非要考研,但也沒攔阻我。
臨行前的晚上,我向母親吐露了自己的想法:“我現(xiàn)在奮斗是為了以后我的孩子有更好的生活?!甭牭竭@句話,母親就明白了。
離家考研,獨守孤燈的那些夜晚,從沒有哪個時期像那時一樣期盼母親的電話,聽著千里之外熟悉的聲音,好像回到了家里的熱炕頭,即使在寒冷的冬夜心里也是暖暖的,是母親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支撐我走過最艱難的時刻。
不管是否理解都不阻攔孩子追尋夢想之路,無論孩子選擇何方,總是送上祝福和牽掛,這是母親所能給予我的最好的東西。
從我開始寫日記,我就擁有了一個帶鎖的小柜子,里面有我的日記和珍藏的物品,那些東西母親一直保存到去世前。不管我在不在家,她從不私自打開,還幫我看守著不讓哥哥的孩子打開。
青春的歡喜和傷痛,都好好地保留在我的柜子里。我盡情在日記里釋放自己,母親給了我足夠的安全感。女兒的心事,女兒愿意分享,她愿意聆聽;女兒不說,她也不偷窺。母親和我之間保持的距離,足夠盛下我成長的秘密。我在這方屬于自己的空間里悄悄蛻變。
母親學識不足,閱歷有限,她不一定理解我的每一步選擇,所以無時無刻不為我擔心。但她尊重我,盡最大努力支持我。反過來,我為她做的實在太少了,只有短暫的假期可以陪伴她,她最艱難的時刻我都沒能陪在她身邊。多數(shù)時候我只顧著趕自己的路,累了孤獨了才想起她。“娘想兒,時時想;兒想娘,難時想?!?/p>
不知不覺母親離開很多年了,她離開后我才明白:除了她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像她那樣愛我懂我,用盡所有力量送我展翅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