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觀】在歷史的縫隙與灰燼里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劉承佳 日期: 2018-01-03

?3月23日,一場主題為“在歷史的縫隙與灰燼里”的講座在中央美術(shù)學院舉行。講座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理想國發(fā)起,高曉松、張大春對談歷史,戲說李白。

3月23日,一場主題為“在歷史的縫隙與灰燼里”的講座在中央美術(shù)學院舉行。講座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理想國發(fā)起,高曉松、張大春對談歷史,戲說李白。本文為對談摘錄。

張大春:我們都受歷史的影響,而且我們每個人活在當下都好像有機會要制造和創(chuàng)造某一種形式的歷史,也就因此我們總是生活在歷史的陰影或者歷史照亮的原地之中。不過到底什么曾經(jīng)存在,什么是真相,或者在這些看起來被記錄過的真相里面,又有多少是我們自己的渴求和想象。

高曉松:歷史不是鏡子,歷史是精子。兩億多個精子沖出去,就一個活下來的。所以歷史其實有無數(shù)個碎片,真正遺傳下來的,咱們能看見它傳宗接代到今天看到它樣貌的,那個比例跟精子差不多。其中很多人在留下的過程中還長擰巴了。真正說這個精子重了,然后一直清楚地把他的血脈傳下來的不是很多,咱們歷史上沒有幾顆精子是特別強的。

張大春:李白的父親在他4到5歲的時候,從西域移民到或者說是歸宗到現(xiàn)在四川川西的綿州彰明縣,因為此地人多,物產(chǎn)繁盛,貿(mào)易發(fā)達。

高曉松:錢多人傻。

張大春:人傻應該說是法律稍微松弛一點。我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李白說他少年的時候曾經(jīng)“手刃數(shù)人”,殺了好幾個人。我估計法律也不至于松散到這個地步,我認為他大概殺傷過人或者說有過這種跟人械斗的經(jīng)驗或者事實。

高曉松:至少是帶著那個地方茫茫大漠來的那種風骨,一個就是能喝酒,然后能砍人。

高曉松:中國一直到很晚都是輕視商人,商人的孩子是不能科舉的,再有錢也不行。所以唐朝詩人、很多藝術(shù)家就是因為科舉漏了,科舉讓考就少一大詩人,多一小屁官。

張大春:李白對于詩人階級的基本工作有濃厚的興趣。所以整部《昭明文選》從頭到尾他擬了3遍。大概就是不斷的模擬、不斷的學習,甚至是抄寫,讓他奠定了非常扎實的,而且是他這個階級根本不需要的、形成游戲一般的文字基礎(chǔ)。

高曉松:就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不像現(xiàn)在商人的孩子出來都是說我爸如何如何。中國漢人的傳統(tǒng)咱們不評好壞,始終都是文人在上,商人在下。    

張大春:李白在25歲突然出川。他有過一個經(jīng)歷很可疑,他在17歲左右的時候在戴天山里面呆了將近一年時間,在大明寺讀書。寺廟怎么會接待一個商人的孩子?正好在開元七年還是八年的時候,唐朝發(fā)布一條律令,皇帝下詔,規(guī)定所有的僧人、尼姑、道士、女道士只能各擁有價值30畝到20畝之間的田地,男的多一點,女的少一點,其他的歸于廟產(chǎn)。有這個話表示這個事實早就存在,如果超過這個份,你就得上繳回廟產(chǎn)。那我是僧人,你是商人,你是我的施主,我跟你商量商量,我這些多的我不繳,你幫我。

高曉松:其實就是洗錢。

高曉松:青樓不是賣肉的,是賣一種很昂貴的東西,叫作自由戀愛,因為那時候大名士都是包辦婚姻,揭開蓋子才知道這人長什么樣。但是心中有自由,又有錢,最后就跑到青樓去享受昂貴的自由戀愛,所以大名士們在那兒寫詩、交流、成名。

張大春:在唐代,成名必須在一定的階級之中流傳這個名聲,而不是說老百姓如何如何,老百姓沒有話語權(quán)。

賀知章引薦李白進宮之前,唐玄宗已經(jīng)知道李白是誰,所以一見面,皇帝往李白那兒走了好幾十步,握著李白的手說,“卿名滿天下為朕所知,若非素負道義豈能至此。”

怎么會名滿天下?他是周游于各地,不論是大城市,像長安、洛陽,或者是中級城市,像金陵、廣陵、江陵,這些地方他都在跟青樓的女子,透過這些人編的歌曲推廣他的詩。

這個酒,在李白的詩里面,恐怕根本不是我喝多少,他是勸人喝。比如《將進酒》里有兩句“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一般我們教材上的解釋好像是說圣賢都很寂寞,沒有什么事干,或者被冷漠,只有喝酒的人才能把名聲留下來。我認為這個完全錯了,“圣”在唐人是指清酒,“賢”是指濁酒,也有一種說法是“賢”是米酒,“圣”是清酒。

“古來圣賢皆寂寞”就是說,古來各種酒,像是劍南春、牛欄山二鍋頭,這種酒都不會留下來,但是吟者,喝酒的人是有名的人,喝酒的人或者是有社會影響力跟有傳播能力的人,飲者會幫古來“圣”、“賢”留下它們的名字。我們假設(shè)李白喝劍南春,劍南春就傳了,這個才像是一個大詩人的氣魄。而李白也借由“圣”跟“賢”的雙關(guān)之語,嘲笑他心目中比較看不起的,像魯儒。如果從酒品名稱的理解來看,恰恰跟李白的性格、李白的為人、李白的吹牛或者說大話的習慣有關(guān),而他也是最好的廣告詞,因為他要留那個圣賢之名,他是在賣酒。

高曉松:就是先成名,正經(jīng)寫詩成名,成名之后怎么把名聲套現(xiàn),怎么把名聲賣成錢,總不能賣字賣畫,這是文人最不齒的,但是可以自己釀酒,可以自己弄酒樓,我李白在這,大家還不都來啊。

張大春:我們?nèi)ハ胂竽菢右粋€時代,這些詩人們透過他們行酒、游蹤,并且口耳相傳,而且不要忘記,一定有不期而遇。在這樣一個氛圍跟背景之下,他們的作品一方面呈現(xiàn)生命,一方面呈現(xiàn)未遂的理想和懷抱,當然更大一部分,那些詩的技法、修辭、格律,還有他們盤藏的某些固定情感,就像過濾器濾出來的汁一樣滴到今天。

張大春:在李白之前沒有人賦予月亮那么豐富的意義,而李白的詩幾乎沒有不提到月亮,他到哪月亮好像都跟著他。

高曉松:主要是那會兒沒霧霾。

張大春:你這是反面看,正面看很可能心目之中有一個月亮。我老懷疑那個月有各種象征,其中一個可能跟他從西方回來,他有一個遙遠的、記憶中都可能沒有的鄉(xiāng)愁。第二個,他有一個師娘,沒有留下名字,我就叫她月亮,而且年紀比他大個八九十歲。李白一直認為自己是太白金星下凡,金星跟月亮不是常常見面的,因為它起來了它就走了,但是偶爾在西天或者東天,大概每隔多少年,兩個會在一起。這就表示這兩個人,如果放在小說里,每隔幾年會相逢一次,這個大概也能稍稍滿足某種相遇必定是久別重逢的這個意象。

高曉松:你的意思是李白還是有愛情?因為你讀他的詩沒有基情也沒有愛情,基情比愛情明顯一點,送別的時候追著人家?guī)资锏?,“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杜甫跟他之間也是,想李白想得睡不著覺。所以李白還是有愛情的,但是寄托在月亮這么隱諱的身上。 

觀眾:對于歷史,收獲到最美好的東西是什么?

高曉松:我自己的感覺是遼闊,當你為所有那些東西浩嘆的時候,你回頭想起自己胳膊上兩條細小的傷口,戀愛也好,求學、升職、工資的多少,我覺得比看見大海還要遼闊,所以當你看完那些東西以后,你就完全可以原諒自己,因為他們都原諒了自己,我們有什么道理不原諒自己呢。

張大春:根據(jù)我對于歷史和現(xiàn)實處境的觀察,歷史的脈絡(luò),不論它是充滿著腥風血雨的場景,或者是風和日麗的勝景,不論它是和平的、戰(zhàn)爭的、饑荒的、滿足的,或者是被稱為盛世的、衰世的,最難得的一點也是最可貴的,那就是寬容。這個寬容不僅是強者寬容弱者,在我們的歷史教育里面,很少注意到弱者對強者也有一種奇特的寬容,而往往是弱者在展現(xiàn)對強者寬容的時候,會使得強者不再真正自居為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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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7期 總第817期
出版時間:2024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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