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 黃敏???
編輯? 楊靜茹? rwzkhouchuang@126.com
頭圖?亨利·德·圖盧茲-勞特列克《在化妝舞會上,巴黎的節(jié)日》18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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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達拉斯驅車一路向西,經過三個多小時的公路旅行,我們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舊監(jiān)獄藝術中心”(The Old Jail Art Center)。雖名為“舊監(jiān)獄”,它卻是一座館藏水準極高的正經美術館,隱藏在美國德州中西部一座叫作奧爾巴尼(Albany)的小鎮(zhèn)上。對于不知情的過路人來說,誰能想到會在這座其貌不揚的小鎮(zhèn)上的“舊監(jiān)獄”里看到畢加索、雷諾阿、莫迪里阿尼等大師的真跡呢?
“舊監(jiān)獄”曾是美國德州沙克爾福德縣的第一座永久性監(jiān)獄,始建于1877年,由沃斯堡建筑師約翰·托馬斯及其建筑商團隊設計建造,次年完工時耗資超過9000美金,引起了當地納稅人的不滿,以至于縣政府無力支付石匠的工錢。石匠們只能把名字首字母刻在監(jiān)獄大樓的石磚上作為標記,以確保當縣政府能夠償付時,拿回與自己工作量對等的薪酬。這些石磚上的字母使得監(jiān)獄在投入使用的半個世紀中一直被稱為“字母表監(jiān)獄”。
1929年,字母表監(jiān)獄由于相隔一個街區(qū)的新監(jiān)獄落成而停止使用,并在此后十多年中一直空置。1940年,畢業(yè)于普林斯頓的當地劇作家羅伯特·內爾(Robert E. Nail)用25美金的價格買下了它作為個人工作室和收藏室,使它免于被拆除的命運。1968年羅伯特去世后,他的侄子、同樣畢業(yè)于普林斯頓的本地作家雷利·內爾(Reilly Nail)繼承了舊監(jiān)獄。十多年后,雷利與他的堂兄,藝術家比爾·博馬爾(Bill Bomar)決定拿出兩人及各自母親的私人收藏,共同成立舊監(jiān)獄藝術博物館,并于1980年完成改造,對公眾免費開放。如今的舊監(jiān)獄藝術中心幾經擴建,占地1500多平米,被列入美國國家歷史古跡名錄,成為了別具一格的歷史地標。
作為“舊監(jiān)獄”永久收藏的核心部分,雷利、比爾以及兩位母親的四個收藏共計有2100多件藝術作品。雷利和比爾的收藏集中在20世紀美國和歐洲的現代藝術,部分精品陳列于主展廳入口處,我們一走進展廳就看到了莫迪里阿尼、雷諾阿、勞特累克、保羅·克利等人的繪畫與美國年輕藝術家的雕塑作品共處一室,相映成趣。
皮埃爾-奧古斯特·雷諾阿 《從背面看的斜臥裸女》1893
兩位母親的收藏興趣則都傾向于亞洲藝術,存放在由相互連通的囚室改造而成的單獨展廳。博物館保留了囚室的鐵門、鐵窗和地面,窗玻璃則是后裝上的,據接待我們的教育館長艾琳·惠特摩爾(Erin Whitmore, Education Director)介紹,由于囚室空間狹小,每當有中小學團體參觀的時候,講解員不得不站在鐵窗前的小箱子上,以稍微緩解擁擠,并更好地掌控局面,因為參觀“監(jiān)獄”往往讓青少年們過于興奮。
除常設展覽外,目前還辦兩個特展——位于博物館二樓的“Kris Pierce: A Ghost in the Attic”呈現了達拉斯年輕藝術家克里斯·皮爾斯的數字媒介藝術,在曾經的囚室內探索人們如何逃脫物理現實的束縛,試圖在虛擬空間中尋找自由,可謂是一種絕妙的諷刺。位于一樓主展廳的“Nobody’s Fool”則聚焦于兩位當代藝術家柯克·海耶斯(Kirk Hayes)和邁克爾·貝恩(Michael Bane)的視覺欺騙藝術,“Trompe l’oeil”這個法語詞意為“欺騙眼睛”,正是這一類利用不同手段產生真實物體幻覺的藝術作品的總稱。博物館室外空間則錯落分布著更多美國當代雕塑家的作品,為整片區(qū)域增添了前衛(wèi)的藝術氣息。
阿美迪歐·莫迪里阿尼《梳辮子的年輕女孩》1918
除了館藏精品,“舊監(jiān)獄”引以為傲的還有豐富多彩的藝術教育項目,服務周邊鄉(xiāng)村地區(qū)25個縣的中小學和成人觀眾群體。我們和艾琳聊了聊博物館公共教育推廣的現狀以及她個人的職業(yè)選擇。艾琳坦言,選擇“舊監(jiān)獄”而放棄在大城市博物館工作的機會,并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它意味著你要學會接受“小鎮(zhèn)”的生活狀態(tài):整個區(qū)域只有一座加油站、一家書店,沒有購物中心和娛樂場所,在這里所有人認識所有人,那些你在博物館內服務的對象,你需要頻繁地在工作之外的生活場所中打交道。但它同時也意味著積累更多的經驗和更快的晉升:在大博物館分工更細的系統(tǒng)中,作為普通策展人通常只有很小的決定權,甚至不能親自接觸到展品,但在這里同等的資歷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從拜訪基金會成員、擴大收藏、策展,到制定教育項目、尋求中小學藝術課程的合作等,可以全方面地迎接挑戰(zhàn),鍛煉能力。然而在這里推進藝術教育最難的是讓周圍的居民擁有走進博物館的意識,甚至是培養(yǎng)走進博物館的習慣,如何讓小鎮(zhèn)居民愿意帶著孩子在周末經常來博物館的圖書室坐一坐,讓藝術文化資源真正融入小鎮(zhèn)的日常生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艾琳說,比起我們這樣特意尋訪的來客,“舊監(jiān)獄”招待更多的其實是不期而遇的“闖入者”,時有騎著摩托路過小鎮(zhèn)的年輕人,也許被“舊監(jiān)獄”的外形和名字吸引,就走進來瞧瞧,滿以為會看到些稀奇的監(jiān)獄物品陳列,未曾想收獲意外之喜,頗有些發(fā)掘了“寶藏監(jiān)獄”的味道。
約瑟夫·哈弗爾(Joseph Havel)弗里達的茶匙 1991
如今的奧爾巴尼也許是最典型、最了無生趣的美國中西部小鎮(zhèn)之一。在整個尋訪過程中,博物館里始終只有我們這唯二的訪客,中午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寥寥幾家商店很早就結束營業(yè),死氣沉沉的鄉(xiāng)村建筑讓人不禁好奇這里因石油業(yè)而繁榮時又是怎樣的光景。我們走出博物館時已是下午1點多,不得不匆匆走進整個鎮(zhèn)上最后一家還在營業(yè)的小餐館填飽肚子。也許只有親身到過這樣的小鎮(zhèn),你才能夠想象格蘭特·伍德(Grant Wood)畫中美國中西部農民形象那種一絲不茍的刻板乏味是從何而來的。
但正是在這樣的小鎮(zhèn)上,還有像艾琳這樣的人,在努力澆灌著荒漠中的文化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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