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丨馬布里 工作是讓一切成為可能的唯一依靠

特約撰稿? 王猛?? 編輯? 周建平? rwzkjpz@163.com

頭圖：2019年6月28日，北京北控召開發(fā)布會，新任主帥馬布里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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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激勵夢想的不再是改變命運的迫切

打完春節(jié)前最后一場比賽，馬布里坐上回美國的飛機。原本計劃短暫地休息一周，沒想到春節(jié)假期延續(xù)到他3月12日返回中國。

此前，在美國家中等待疫情最新進展的馬布里接受我采訪時說：“這是一段非常艱難的時間，中國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科比去世，好像扔進我生活的突襲的炸彈。雖然我和科比不是特別親密的好朋友，可我們同時進入NBA、職業(yè)生涯交織，不久前我們還見面說過話，這樣的事故讓你不知該如何接受。好在這段時間我能和家人待在一起?？稍诿绹倪@段時間，我又很擔心我中國的家?！?/p>

馬布里幾乎每天都和中國的至親好友通話，了解最近的情況，“我不看美國媒體上的報道，我更相信從我朋友那傳來的信息，我很擔心武漢那座城市里的人?？晌乙埠茯湴粒也粩喔诿绹呐笥颜f地球上任何一個其他國家都無法像中國那樣——誰能在十天里建造一座醫(yī)院，誰能用這么有效的方式去阻斷和控制（疫情），哪里又能涌現(xiàn)出如此眾多有犧牲精神的人？而且中國在他們后面支持著他們，用金錢、物資和精神力量。我發(fā)自肺腑地為我的第二個家感到驕傲。這是一個能給我極大安全感的地方?！?/p>

半年多前，老馬成了馬指導。退役一年出頭，他就接手球員生涯效力的最后一站北控俱樂部，成為主教練，簽約合同三年。

馬布里想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蒀BA聯(lián)賽究竟何時、以什么樣的形式和賽程重新開打尚無人知曉。他知道要如何填充這段遙遙無期的時間——工作。況且在他看來，手下的這幫球員還有太多需要提升的，“工作是讓一切成為可能的唯一依靠。”最近他一直在跟兒子重復這句話。

兒子15歲了，和馬布里當初一樣，也有一個籃球夢。此時，小馬氣喘吁吁地在家中樓梯上來回奔跑。這是老馬給他設定的訓練內容之一。20級臺階，他要上上下下不停地跑兩分鐘，才算完成訓練中的一組。往常一年之中的這個時間，馬布里肯定是不會在家的，雖然給小馬留過訓練作業(yè)，可完成質量如何，誰都說不好?，F(xiàn)在他就站在那里，眼神直勾勾，沒有一絲懈怠，和平日里在北控的訓練場上一模一樣。

馬布里還跟兒子去參加學校的訓練。小馬的高中教練也很珍惜馬布里在的時間，有時會把時間和位置讓給老馬，讓他帶著球隊去訓練。小馬的隊友沒經(jīng)歷過整個紐約為馬布里瘋狂的年代。那時老馬是紐約最被寵愛的孩子?，F(xiàn)在的孩子們癡迷詹姆斯、杜蘭特、歐文、庫里……這些日子小馬訓練時穿的球鞋是最新的歐文簽名鞋?？蒅oogle之后看到老馬昔日比賽的風采，他們還是挺佩服的，訓練里也頗為聽話。只是，沒有誰為老馬瘋狂，也沒誰像曾經(jīng)的老馬那樣瘋狂地訓練。

老馬很小的時候，也跑樓梯。那時他們家住在科尼島一棟高高的14層公寓樓里，父母帶著七個孩子擠在一間有四房的公寓里。馬布里最喜歡的就是在樓下的水泥球場里打球，那是被他們命名為“花園”的夢想之地。和位于遙遠的、他們幾乎從不會去的曼哈頓那座麥迪遜廣場花園是一個名字。那時就連媽媽讓下樓買個鹽，馬布里都得去球場上打會籃球，直到媽媽斥責的喊聲從樓上傳來。馬布里跟三個哥哥，以及其他比自己大的孩子一起訓練，無數(shù)次地在公寓樓梯里跑上跑下。

最累的是去沙子上跑步。那時老馬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只記得他不想輸給任何人，哪怕他們比他大。也記得哥哥們跟他說，如果你想改變命運，就去打NBA。

小馬也想打NBA。同是NBA夢，其實差遠了去了。老馬說：“他媽把他教育得很好，聰明，懂得努力，有判斷力，知道是非對錯?！彼≡讵殫澋姆孔永铮改附o他提供了很好的生活和教育條件，他能上不錯的學校、穿最新上市的球鞋訓練、有自己的房間。能激勵他追求夢想的，不是原始的求生欲、改變命運的迫切，更多的來自他是否真正熱愛他的“熱愛”。老馬說：“這沒什么不好，時代不一樣了?！彼鎸Φ那騿T大多也是如此。

馬布里的媽媽叫梅柏，老馬因為疫情滯留美國，全家里最開心的就是馬老太太。馬布里的大哥埃里克·馬布里今年六十歲了，六十大壽是個重要的日子，全家早就計劃好了一個盛大派對。埃里克的生日是3月5日，正常的日程里馬布里早已回到CBA聯(lián)賽。這場疫情沒有發(fā)生的話，那一天馬布里應該在北京，前一晚他的球隊剛剛結束和南京同曦的比賽，他清晨醒來應該要準備球隊的訓練和隊會，準備一天后和八一隊的比賽。甚至，他還會拿出點時間和精力考慮一下可能的季后賽對手。

在CBA聯(lián)賽暫停的那一刻，馬布里帶領的北控隊19勝11負，名次是第八，可勝負場數(shù)和排名第四的山東一樣。

北控成為北控之后，在CBA里打了四個賽季，從沒進入過季后賽。馬布里上任前的那一季，北控在CBA里位列倒數(shù)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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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對位時

聞到對方呼吸里酒精的味道

在北京的四年，北控成績最好的是馬布里身披球衣那年。2017-18賽季，排名第12。2018年2月11日，打完常規(guī)賽的最后一場，因無緣季后賽，球隊舉辦了馬布里的退役儀式。儀式最后部分，馬布里站在場中向所有人告別：“站在這最后的結尾處，一切看起來都這么美好，這過山車一般的旅程自然是有起有伏，現(xiàn)在我站在終點也就站在了一個新的起點前。我們只有一次生命，于是我們得不停嘗試，從我的經(jīng)歷看，即便失敗都非常美妙。失敗的痛苦總讓我瘋狂，也總讓我更加渴望，這只會讓我更加努力地工作?！?/p>

現(xiàn)在他是教練了，每天琢磨的都是自己怎么工作才能讓手下的這支球隊學會工作。

馬老太太很高興，自己最寵愛的老馬能參加全家人都參加的大兒子的六十大壽。而且在那之前，老馬也能在親人身邊度過自己的43歲生日。十年來，家人極少有機會給馬布里慶生。馬布里不覺得生日儀式里那些環(huán)節(jié)有多重要，就是挺享受打著打著電話，要出門的閨女跑過來把自己耳朵上的AirPods一摘，撒個嬌就走了?！俺藵M足她，我還能怎么辦呢？”老馬在電話里對我說。

等大伙兒各忙各的，老馬就會把老花眼鏡戴上，在書桌里寫寫畫畫，他眼前放著北控的比賽視頻，他得琢磨如何更好地利用這段時間讓手下的小伙子們進步。

職業(yè)教練的滋味究竟如何？馬布里說：“也許等這個奇異的賽季過去之后我才能有功夫好好回味吧?，F(xiàn)在我有太多工作要做?！?/p>

北控隊有自己的微信群，球員和教練組的人都在。有時候晚睡的人會在凌晨一兩點看到馬布里在群里發(fā)的比賽視頻。那是他和教練組、錄像剪輯師溝通之后制作的，其中大部分都是北控隊在之前比賽里做得好的內容。馬布里希望在聯(lián)賽暫停的這段時間里，球員可以反復觀看他們做得好的那些事，在潛意識里形成印記，影響他們接下來的行為。

聯(lián)賽暫停長達兩個月是誰也沒遇到過的。而且因為隔離，球員有挺長一陣沒法聚到一起訓練。這意味著無論如何努力訓練，比賽感覺都會離球員而去，何況你也無法保證所有球員都能謹慎、嚴苛地完成自我訓練。自律和職業(yè)性從來都是CBA的困擾，于是很多教練像家長一樣管理著球員。球員習慣了被牽引著走路，能偷步，就偷兩步。

馬布里助教團隊的趙永剛說：“實話實說，咱們國內球員里有不少人的自律能力和職業(yè)性是需要提升的?！边@是語氣已經(jīng)客氣了不少的表達。趙永剛在CBA里打了十年，職業(yè)生涯里的三分球命中率超過40%。他在佛山和馬布里做過隊友，在青島和麥迪做過隊友，生涯最好的一年就是和馬布里做隊友那年。趙永剛是球隊的首發(fā)小前鋒，馬布里有致命的突破，而且總能穩(wěn)定地找到投手，趙永剛做好準備投籃就行了。那一年趙永剛場均能得到5.8次三分出手，職業(yè)生涯最高，場均得分13.8，也是職業(yè)生涯最高，連出場時間也是最高。

每到比賽日，趙永剛是最早到球館的教練之一，他身邊跟著過去那個夏天CBA的狀元秀王少杰。1996年出生的王少杰身高2米08，有出色的爆發(fā)力、移動速度，且技術足夠完整。去年成績墊底才有了首輪選秀的權利，馬布里不愿錯過這樣的璞玉，且一開始就委以重任。老馬說：“這樣的苗子是有可能成為球隊未來脊梁的?！?/p>

跟NBA里最好的球星共事過，也見過不少不錯的外援，趙永剛知道和他們相比，國內球員的差距究竟在哪兒。身體天賦是一回事，可身體天賦往往會被當作借口：人家那天賦咱根本比不了，咋練都是白瞎。趙永剛說：“咱們的球員對自己太好了，很容易就找個理由，自己這一關太好過了。”

聯(lián)賽暫停給球員狀態(tài)的影響，馬布里似乎不是特別擔心。教練組給球員發(fā)放了細致的自我訓練內容，至于能不能完成，老馬說：“他們知道我的訓練有多苦、多累，如果他們不做好準備，等重新開始比賽后，他們恐怕會直接吐在訓練場上。這個暫停就跟突然又進入了個休賽期一樣，好在這不是他們跟我一起過的第一個休賽期了，他們品嘗過那滋味了?！?/p>

孫悅，曾經(jīng)北京首鋼奪冠的功勛人物，因為跟前俱樂部的矛盾，錯過了一個職業(yè)球員有限且珍貴的兩年工作時間，本賽季簽約北控。他曾是馬布里的隊友，如今成了球員與教練的關系。夏訓結束后，35歲的孫悅就開玩笑地說：“你瞅瞅我這命，倆魔鬼教練都讓我趕上了，一個是coach M（Marbury馬布里），另一個是coach M（閔鹿蕾，北京首鋼前任主教練，冠軍教頭），都是狠角色啊，我這把老骨頭給累得啊?！?/p>

有時候，孫悅甚至覺得老馬青出于藍勝于藍，比閔鹿蕾更狠。備戰(zhàn)期間，CBA球隊通常一天兩練，每次時間控制在兩個小時之內。這算超負荷了，人體科學常識告訴我們，肌體需要時間恢復，人的注意力也有限。在NBA，賽季開始前訓練營有嚴格的時間控制，勞資雙方有明確的規(guī)則限定。比如只有訓練營的前六天允許一天兩練，且兩次訓練時間加起來不能超過三個半小時，其中只有一次可以是分組對抗訓練。這個周期后，一天兩練不被允許……以上這些老馬都知道，可他的訓練又長又狠，訓練時長不止一次地超過三個半小時。

幾乎每一天訓練后，馬布里都要求球員折返跑。在美國，沿著球場進行17趟折返訓練被稱為“自殺訓練”，北控的球員在那些日子里每天自殺一回，包括35歲的孫悅。

馬布里來中國整整十年。他知道NBA里好的是什么，也知道NBA的教科書不能直接照搬到CBA。中國聯(lián)賽的主體是中國球員，CBA球隊想提升成績，根本是提升國內球員。提升國內球員最直接的方式有兩個：一，拼體能；二，拼準頭。

當初的閔鹿蕾，動不動就讓球員加練，尤其加練投籃。最初馬布里也不明白，可那時他是領袖，得沖在最前頭。他帶著一把老骨頭來回“自殺”，殺著殺著開始理解閔鹿蕾了。

理解閔鹿蕾是從理解CBA開始的，馬布里曾在和對手對位時聞到對方呼吸里酒精的味道。在某些事情的初級階段里，總需要嚴加管束的。

他近乎兇殘地訓練著這群年輕人，“如果你真正想得到些什么，除了努力去做別無他法?！彼€說：“我要求我們球隊的體能狀態(tài)必須能打五節(jié)比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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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的人都有相似的地方

老馬手下的球員，除了新秀王少杰、孟博龍，絕大部分都以球員的身份和他交過手，知道他是個狠人，可沒想到當了教練之后這么狠。除了練得狠，還有罵人狠，罵外援狠。

外援是大部分球隊，尤其是成績靠后球隊的核心。一年里成績如何，就指著外援。他打得好點、賣力點，你多贏兩場。他鬧點脾氣、撂挑子了，一家俱樂部整年所有的辛苦和投入都可能受影響。對待外援是門藝術，不能太遷就也不能嚴苛。像老馬那樣指著鼻子一通臭罵的主教練，太少。

北控的外援后場核心是福格，曾經(jīng)大殺四方的人物。他在NBA的發(fā)展聯(lián)盟征戰(zhàn)兩年后開始到海外打球，拿過芬蘭聯(lián)賽得分王、常規(guī)賽MVP，在西班牙聯(lián)賽里贏過歐洲杯。加盟CBA是從廣州隊開始的，他是個可以在場上隨意開火的球星。在CBA第一年，他曾五場比賽得分超過50分。來到老馬手底下，福格的日子過得仿佛藍領。

福格還是這支球隊的領袖，可馬布里對他的要求不一樣：領袖不僅僅能得分，還得以全局的思路去考慮比賽，你得讓隊友變得更好，還得防守，你得做任何能幫助球隊獲勝的事。

這曾是老馬在球場上的樣子，現(xiàn)在他要求福格也這么做。很多人都吃驚馬布里對待福格的樣子，瞪大了眼睛感慨：“那可是真罵啊?！?/p>

讓他們吃驚的還有，福格真的改變了。改變一名職業(yè)球員多年以來形成的比賽本能和閱讀比賽的視角很難，然而和來CBA第一年相比，福格的場均得分少了近十分，出手次數(shù)每場少八次。他的大局觀一直在提升，能更好地平衡什么時候把球傳出去、什么時候該自己出手。他還成了北控鋒線上最好的防守球員之一。很多時候馬布里的選擇是以最強之人面對對方的最強之人，在防守上跟對方死扛，絕大多數(shù)比賽福格得扮演防守尖兵的角色。

為什么馬布里能說服福格，能這么指著鼻子罵福格？龍漢杰說：“因為他是馬布里啊。他曾經(jīng)是CBA里最獨一無二的球員，現(xiàn)在他也是這個聯(lián)盟里最獨一無二的教練。”

龍漢杰本名杰·亨弗里斯，是位57歲的老者，在籃球場上生活了一輩子。他1984年參加NBA選秀，以第13順位加盟菲尼克斯太陽。1984那年選秀是改變NBA歷史的一年。那一年的狀元是大夢奧拉朱旺，第3順位是邁克爾·喬丹，第5順位是巴克利，龍漢杰身后三個位置還有斯托克頓。天賦如此充盈的一年，第13順位，不低了。龍漢杰打了12年NBA，效力過四支球隊，然后開始教練生涯。他的第一份教練合同就來自于CBA，2001年開始在吉林隊做助教，之后在韓國執(zhí)教五年，也回NBA做過助理教練。距離他第一次在中國執(zhí)教過去20年，他非常清楚馬布里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他在CBA里有不一樣的威信，一是因為他是馬布里，很多年輕球員以他為榜樣。二是因為他贏過。我們這一行，贏最有說服力?！?/p>

龍漢杰還是馬布里和趙永剛那一年佛山隊的主教練，在他看來，球員馬布里和教練馬布里沒有任何變化：“他一直這樣，專注、篤定、固執(zhí)?！?/p>

馬布里最大的固執(zhí)在于防守。

夏訓三個月那就是馬布里的全部追求，除了防守，北控隊什么都沒練。這勁頭，這策略，旁人沒見過，尤其是中方的助理教練們。他們說也練練進攻，該擺的戰(zhàn)術也得擺，不能就靠防守活著啊。老馬搖搖頭，篤定地說：“聽我的。就靠防守活著。如果這三個月咱能把防守練好，也就行了?！?/p>

能攻的球隊老馬見多了，曾經(jīng)年年墊底的北控隊就挺能攻。那兩年的北控，動不動就被別人打散。不只是他們，所有不能防的球隊都一樣，如同小朋友手里的玩具，通常最后結果都是碎了。

老馬曾帶領北京首鋼四年里拿下三個冠軍，冠軍球隊都是有硬度、攻防平衡的。硬度來自防守意愿鍛造成的氣質。那時候面對聯(lián)賽霸主廣東、天賦遠優(yōu)于他們的遼寧和新疆，馬布里都是沖在最前面那個，他身后的小兄弟們也從來沒慫過。那時他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跟他們干啊。”

成功球隊是有相似氣質的。截止到CBA的暫停期，北控隊防守效率聯(lián)盟第四，一度排名第一。很多對手都感受到了這支球隊的韌性，說這球隊跟以往不一樣了，以前贏他們可容易了。

有關相似氣質的話，我聽趙永剛也說過：“我覺得成功的人都有相似的地方，他們都很堅持，哪怕不被其他人理解、接受，他們照舊干自己認定要干的。老馬就是這樣的人?！币郧白鲫犛褧r，老馬身上這股子執(zhí)拗勁兒還沒這么明顯，做了教練后，他的固執(zhí)被俱樂部的每一個工作人員清楚地感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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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手的表情會告訴你我們?yōu)槭裁匆@樣”

意識到恢復是職業(yè)球員運動表現(xiàn)中極其重要的部分后，賽季中很多球隊采取更寬松的管理方式，給球員更充分的休息時間。能中午飛客場就不清晨飛。如果飛行時間太長就不在旅途后安排過于繁重的訓練。

在馬布里這，本賽季已經(jīng)很多次“反潮流”：飛到客場，在酒店里調整一會兒，立刻去球館訓練。訓練不只是投投籃保持狀態(tài)，有時候馬布里讓他們一遍又一遍地進行戰(zhàn)術演練，哪怕訓練時長已達兩個小時。

一種邏輯是，長時間訓練，效率一定不高，球員的注意力和身體狀況沒這么出色時，學什么都慢。另一種是，面對主動性不高也不百分百自主提升的執(zhí)教對象，除了多頻次、高強度的灌輸外，沒有更好的方式。馬布里選擇了后面一種邏輯。

球員接受馬布里的方式么？龍漢杰說：“干這么多年教練，我學到最重要的就是真誠。誰都不喜歡被批評，可如果你真為他好，而且誠懇、實事求是，球員會接受的。只要我們都不欺騙自己，結果會自然而然顯現(xiàn)。”

年輕時馬布里也叛逆，混蛋著呢。從NBA到CBA，他成長了22年，太清楚什么才能真正說服這些年輕人：進步和結果。

馬布里說：“我總跟他們說，等到比賽最后，看著對面的球員已經(jīng)氣喘吁吁，累得不愿意挪動腳步時，你們就會知道的。（比賽）結果和對手的表情會告訴你我們?yōu)槭裁匆@樣，他們會用疑惑的表情看著你，想知道你們怎么還這么有勁兒。那感覺很爽的！”

球員們總結過，老馬一般輸球的時候不怎么罵人，贏球之后不怎么慶祝。有時候贏了重要的一場后，更衣室里歡聲笑語，老馬一走進來，整間屋子就跟安了個消音器一般。他耷拉著臉，非得在這時候說說誰、指指錯。要是真輸了，他反倒不罵街了。也許是覺得現(xiàn)實給球員的打擊已經(jīng)足夠多，這時他會挑些在比賽里看到的積極點指出來給球員看。

他不是為了罵人而罵人，也不是擔心球員勝利之后翹尾巴。他只是單純地覺得沒什么值得慶祝的，距離他們心目中球隊應該有的樣子還差得遠。明年就沒有三外援了，聯(lián)賽規(guī)則將繼續(xù)改變，北控還會是聯(lián)賽里的一股重要力量么，他們什么時候才能靠近冠軍呢？

在馬布里魔鬼訓練的沉淀下，北控的防守算是穩(wěn)定。這段時間除了陪兒子訓練，他就一直琢磨增加進攻戰(zhàn)術的事。

很多人覺得馬布里執(zhí)教頗有NBA風范。就像很多NBA主教練，也時不時從兜里掏出個小紙條，跟有錦囊妙計一般。其實馬布里的執(zhí)教思路來源廣泛，他看NBA，尤其喜歡凱爾特人主帥史蒂文斯的戰(zhàn)術，可他看得更多的是規(guī)則與CBA相似的美國大學比賽，甚至一些高中的比賽：“CBA的規(guī)則和空間不一樣，很多NBA的戰(zhàn)術無法照搬，我一邊學習一邊創(chuàng)造一些自己的戰(zhàn)術。每個球員都不一樣，合作能力也不同，甚至每晚的對手都不同，能奏效的戰(zhàn)術隨時會變，我得準備好?！北荣惾债斕?，馬布里會花大概三個小時去完成那張小紙條的制作。

賽季暫停前的最后一場比賽，他們在主場打首鋼。同城德比被認為是一季里最重要的比賽，過往的兩場他們都輸了。最近的那場，領先21分的情況下被首鋼奇跡般逆轉獲勝，老馬說：“Juicy（朱彥西）投中那個底角三分，絕殺之后，我差點爆炸了?！笨衫像R分得清楚，能領先21分證明北控有足夠的能力，最后又輸了證明他們還沒學會如何獲勝。他說他最不滿意的是兩場大比分輸球，從一開始就沒有戰(zhàn)斗力，因為他在比賽過程中聞到了放棄的味道?！拔铱梢越邮苁?，不接受不戰(zhàn)斗就倒下?！庇忠褪卒摯虮荣?，他徹底改變了比賽策略。

第一次打首鋼時，他選擇夾擊林書豪，用防守和首鋼消耗，減緩比賽節(jié)奏。那一場他們讓首鋼只得到87分，可北控僅得79分。這一次，他要求遇到給林書豪的掩護從后面繞過，他不信林書豪的攻擊力能殺死比賽，他更忌憚自己最熟悉的方碩、翟曉川、朱彥西……這些曾和他一起并肩爭冠的年輕人已經(jīng)成了那支球隊的頂梁柱。老馬的策略是切斷控球的林書豪和這些攻擊手之間的聯(lián)系。而進攻上，馬布里更新了很多戰(zhàn)術布置，他知道首鋼的教練雅尼斯是個同樣兢兢業(yè)業(yè)準備充分的人，自己常規(guī)的戰(zhàn)術會被針對、壓制。這場比賽老馬要求球隊提速，加快轉換、出其不意。最終他的球隊贏了16分，第四節(jié)還剩下很多時間比賽就失去懸念。

因為當初和首鋼不和順的分手，因為馬布里和孫悅，外界一度把兩隊相遇描繪成復仇者聯(lián)盟。老馬搖搖頭：“擊敗任何強敵都讓我享受，我尊重他們，擊敗他們能給我的球員信心，讓球員更相信我們一直在努力達成的事情。我不恨首鋼，在我心里從來都是更多感謝，我們一起創(chuàng)造過很多、贏下過很多，我甚至不用走進那間球館去看那些總冠軍旗幟，只是在北京這座城市里行走，就能感受到我們一起贏下的過往的影響。這城市里的人依舊愛著我。我理解首鋼的選擇，新的總經(jīng)理、新的主教練、新的思路。我只是不愿意接受他們對我人生的安排，他們跟我說，我們給你錢，甚至你都不用來，你可以去夏威夷度假，享受人生?？晌蚁牍ぷ鳌⑾氪蚯?，做我擅長和想做的事能讓我清楚地知道，我依舊在用力地活著。我愛他們，尤其和我一起成長的那些小伙子們，我無比熱愛他們，看著他們成長，我無比驕傲，因為我知道我是那成長的一部分。”

現(xiàn)在馬布里在創(chuàng)造新的成長。30場常規(guī)賽打完，他沒在替補席上坐過一分鐘，比賽時鐘開始，他就坐在場邊，無比投入地指揮著。每場比賽，他都會在替補席前擺放六瓶水，就像首鋼曾經(jīng)的主帥閔鹿蕾那樣，這是致敬，也是心理暗示。每場比賽，臉上逐漸有脂肪堆積、不得不在閱讀時戴上老花鏡、越發(fā)喜歡小朋友的老馬，會突然露出兇狠、堅毅的往昔在場上搏殺時才有的神情。他說：“我無法登場比賽，可我相信我的執(zhí)教方式能讓球員感受到我也在場上，我就是球場上的另外一名球員，我和他們在一起。我跟他們說過，直到你們能學會自己處理比賽了，我一定會坐下休息會兒的，誰不想休息呢？”

可相信工作的老馬怎么會真的選擇休息呢？況且如今從老馬變成馬指導的他，還有包括兒子在內的很多年輕人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