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黃敏??? 編輯? 楊靜茹? rwzkhouchua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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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從無到有建一座德克薩斯州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Texas Art)?這還要從一棟廢棄的建筑和它的歷史說起。
作為曾經(jīng)的達拉斯美術館(Dallas Museum of Fine Arts),這座建筑從一開始就烙下了藝術的印記。它坐落于達拉斯城市南端的美麗公園(Fair Park),這里是達拉斯的第一個藝術區(qū),也是整個城市經(jīng)濟和文化起飛的地方。美麗公園的繁榮始于美國經(jīng)濟大蕭條之后的羅斯福新政時期:1936年達拉斯舉辦了“德州百年博覽會”,地點正是在美麗公園。博覽會不僅吸引了超過六百萬人聚集于此——其中包括羅斯福總統(tǒng)本人,還催生了52座藝術裝飾風格的新建筑,其中就包括這座專門為達拉斯美術館而設計的建筑——它的風格沉穩(wěn)典雅,帶有以本地動植物為原型的裝飾性元素,美麗公園的建筑師喬治·達爾稱它是“現(xiàn)代的,調(diào)和以埃及和古希臘的情調(diào),最后用美國西南部的溫暖陽光點綴”。
自20世紀30年代起直至80年代被逐漸棄置之前,達拉斯美術館一直非常重視搜集和展示德州本土以及美國西南地區(qū)的藝術,一共舉辦了五百多場專門以德克薩斯藝術為對象的展覽,既有大型的研究性展覽,也有本地藝術家的小型個展。這得益于它長期以來的館長杰瑞·拜沃特以及館內(nèi)許多身兼藝術家、藝評人的策展人,他們在自己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的同時,也造就了一些非?;钴S的本地藝術團體,比如拜沃特本人就是“達拉斯九”(Dallas Nine)的一員。
DavidBates(私人收藏)
這些對本地藝術的展覽和推廣,在今天看來是難能可貴的。綜合性的大型博物館和美術館有一條隱形的歧視鏈:“最好的”總是國際藝術,其次是國家、民族藝術,再次是范圍較大的地域藝術——比如美國西部藝術、南方文學,但當范疇進一步縮小到以州為單位的地方藝術時,它們的面貌常常是模糊不清而備受冷落的。那么,所謂的“德克薩斯藝術”能夠成立嗎?它有獨特的風格和屬性嗎?應該以物理疆界還是精神氣質(zhì)來劃定藝術和藝術家群體?直到“德克薩斯藝術博物館”這個提案今年1月份通過《達拉斯晨報》的頭版頭條走進公眾的視野,這些問題仍然存在爭議。這個項目的發(fā)起人是德州大學達拉斯分校的理查德·布雷特爾教授(Dr. Richard Brettell),他本人是該校人文學院的杰出特聘教授,同時是藝術研究院的創(chuàng)院院長。在達拉斯美術館舊址上新建一座德州藝術博物館,這個計劃對他來說,能夠同時彌補兩個遺憾:讓蒙塵的歷史建筑復活,讓無處安放的藝術獲得身份。一年多以前他第一次與建筑師威利斯·溫特斯(Willis Winters)一起走進荒廢的美術館舊址時,就萌生了為這座建筑做點什么的愿望。
布雷特爾教授的調(diào)查指出,德州的每個博物館都有搜集德州藝術,因為這被認為是一項“責任”,但收藏只是存放在倉庫里,并不展出,因為他們并不真正認為德州藝術是好的。如今,在休斯敦、達拉斯、奧斯汀、圣安東尼奧、坎寧的各大博物館儲藏室里有七千多件德州藝術作品,還有幾乎同樣數(shù)量的作品存在于各處私人收藏之中,它們是這個州的隱藏遺產(chǎn)。假如德州藝術博物館建成,它將成為保存、修復、展示和研究這些藝術遺產(chǎn)的中心,讓被人遺忘的歷史記憶重新與它的當代居民建立聯(lián)系,同時,它將促進藝術界和大眾更好地思考德州藝術與美國藝術、國際藝術之間的關系,而不囿于地域上的刻板印象,或是精英美學的主導趣味。我曾有幸跟隨布雷特爾教授及團隊拜訪了三處私人收藏,在這些私人收藏的德州藝術中,看到了令人驚嘆的豐富性和生命力,也窺見了德州藝術譜系的發(fā)展,從德克薩斯印象派與朱利安·昂德登克(Julian Onderdonk)、到地方主義與“達拉斯九”(Dallas Nine),再到當代藝術家大衛(wèi)·貝茨(David Bates)——當然,還有更多的名字,他們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以各異的方式詮釋了植根于這片土地的文化基因,構成了“美國場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AuntClaraWilliams(私人收藏)
布雷特爾教授還對如何修復、改造美術館舊址做出了全面的研究。這座如今已被埋沒的“廢墟”,實際上重疊著至少三層歷史——30年代、60年代與80年代是這座建筑的三個考古學“斷層”。20世紀60年代,達拉斯美術館經(jīng)歷了翻新和擴建,通過與達拉斯當代藝術博物館的合并獲得了全新的現(xiàn)當代藝術分館,但同時,原先與建筑主體古典風格相統(tǒng)一的“噴泉庭院”也被更大規(guī)模的當代藝術景觀所取代,失去了其歷史韻味。真正使這座建筑衰落下去、以致面目全非的,是1984年達拉斯美術館由美麗公園搬遷至市中心新的藝術區(qū)的舉措。達拉斯美術館更名為達拉斯藝術博物館,以包容更廣泛和多元化的藝術;留在美麗公園的舊軀殼則被改造成了科學館,但也于2006年因為搬遷而廢棄,成為美麗公園里一處沒落的廢墟。當我去年9月跟隨布雷特爾教授和團隊一起考察舊址時,舊照片上1930年代羅馬大廳精細的墻面紋路已經(jīng)被粗糙的藍色涂料覆蓋,擴建的大樓完全吞噬了曾經(jīng)的雕塑花園,地下室里廢棄的科學實驗室則充滿了驚悚電影的味道。
對于想要恢復它昔日輝煌的人來說,要解決的難題是:應該改造哪些?復原哪些?保留哪些?布雷特爾教授的目標不僅僅是復活歷史,更重要的是,最恰如其分地讓建筑與藝術彼此結合,互相成就,在文化的譜系里書寫新的歷史。如今,這項提案正在等待美麗公園管理方4月份的最終裁決。